離開了聚光燈,深瞳的主角還好嗎

2021-02-10 12:26:40 來源: 科技日報 作者:

科技日報?深瞳工作室出品

策 劃:陳 磊

編者按 過去半年,“新生”的深瞳用她好奇的眼睛,打量過很多事、很多人。

深瞳挖掘過“冷”的故事,我們?nèi)ミ^偏遠的無人區(qū),還原記錄高放廢物地質(zhì)處置研究人員的生活;深瞳追蹤過熱的事件,我們在喧囂之外記錄下更理性的聲音,聚焦全國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披露論文買賣的灰色產(chǎn)業(yè)鏈;深瞳還把“冷”變成熱,我們展現(xiàn)自然博物館面臨的困境,將這些流量不大的博物館,推向了公眾視野。

當聚光燈遠離,這些故事仍在繼續(xù)和生長。

所以,我們想有儀式感地向曾寫下的人和事道一聲:一段時間沒見了,都還好嗎?

問候過后,大家一起繼續(xù)向前吧。

視覺中國供圖

“奮斗者”號有了國際“駕照”

科技日報記者 陳 瑜

2021年2月6日,北京,小朋友邊走邊看展出的“奮斗者”號全海深載人潛水器。視覺中國供圖

離開海水環(huán)境的萬米載人潛水器“奮斗者”號,正安靜地躺在中國科學院深??茖W與工程研究所里。

在高大的工程實驗室里,外觀酷似綠色大頭魚的它,看起來有點小,這與它新晉科技界“網(wǎng)紅”的咖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年終歲末,各新聞機構(gòu)、行業(yè)領域盤點的2020年國內(nèi)十大科技新聞中,它是不得不提的存在。

2020年11月28日,“奮斗者”號成功完成萬米海試勝利返航三亞。

“國際上首次可以同時搭載3人下潛的萬米載人潛水器”“‘奮斗者’號,了不起”……一般人想不到,“奮斗者”號返航后,首先經(jīng)歷的是一場高規(guī)格的“健康體檢”。

在2020年的海試中,“奮斗者”號節(jié)奏控制得非常好:在5000米、7000米、8000米深度實現(xiàn)了每天下潛一次,9000米深度隔天下潛,萬米深度隔兩天下潛。更重要的是,在第二階段萬米海試中,許多設備保持了零故障紀錄。

關(guān)心它是否“健康”的人很多。

去年12月,一群神秘“醫(yī)生”——來自江蘇省特檢院無錫分院的工程師去了趟中國科學院深??茖W與工程研究所。

十多人組成的檢測項目組,將“奮斗者”號拆解再復原,忙活了近一周,對載人艙、深潛器框架和高壓罐等附屬結(jié)構(gòu)進行了綜合檢測。檢測的方式也有很多種,目視、超聲、滲透檢測,主要查看“奮斗者”號海試后是否存在缺陷。

檢測結(jié)果讓人興奮,經(jīng)過萬米海試后,“奮斗者”號結(jié)構(gòu)安全性依然能達到技術(shù)指標要求。

當然,這次檢查還有更重要的意義,要為潛水器入級提供檢驗依據(jù)。

入級,是評定船舶技術(shù)狀態(tài)的重要手段。海上營運船舶必須入級,形象地說,好比陸地上的車輛上路需要獲得檢驗合格證,才可以辦理機動車注冊登記,上路通行。

繼“蛟龍”號、“深海勇士”號之后,“奮斗者”號也獲得了中國船級社的入級證書。

拿到這張入級證書,表明“奮斗者”號有了國際通行的出海行駛證,可順利參加國際招標,承接國際業(yè)務等,也標志著“奮斗者”號由試驗性應用階段向業(yè)務化階段轉(zhuǎn)變。

2021年,除了熟悉的馬里亞納海溝,“奮斗者”號的身影還將出現(xiàn)在其他海溝。開展科學考察,推動人類持續(xù)向深海挺進,這也是包括“奮斗者”號總設計師、中國船舶集團七〇二所副所長葉聰在內(nèi)的深潛團隊最想看到的事。

自然博物館不再門可羅雀

科技日報記者 張 曄

南京古生物博物館內(nèi),小學生在工作人員指導下開展化石修復科普活動。 受訪者供圖

“張老師救了多少博物館?”編輯在微信工作群里問。

2020年12月15日,為了讓那些埋藏于億萬年前的古生物化石得到更好的保護、展示和研究,科技日報刊發(fā)了《坐擁世界頂級化石資源,但這些博物館為何門可羅雀?》一文,反映目前國內(nèi)以地質(zhì)古生物為代表的自然科學博物館普遍面臨的運營困境。

刊發(fā)之后,迅速引起廣泛關(guān)注。不僅各大門戶網(wǎng)站和主流媒體紛紛轉(zhuǎn)載或跟進報道。目前,中央主流媒體正在對全國10家自然博物館開展系列宣傳報道。

過去,這些自然博物館為了能有一個穩(wěn)定發(fā)展的經(jīng)費支持機制,四處“化緣”卻處處碰壁?,F(xiàn)在,他們得到了各級部門的主動關(guān)懷:澄江化石地自然博物館開館后,館長陳泰敏一直在為爭取博物館的運營經(jīng)費四處奔走,近日該館獲得了云南省撥付的3000萬元?!拔覀儗⒂媒?000萬來做綠化和景觀,用800萬來提升展陳?!标愄┟粽f。

南京地質(zhì)古生物博物館負責人告訴科技日報記者,2020年他們從中國科學院申請到一筆展陳升級改造和支持經(jīng)費,中國科學院也比以往更加重視該博物館的運營狀況,2021年元旦該博物館經(jīng)過改造重新開館后,取消了20元門票,改為免費開放,元旦三天假期有6000余名游客前來參觀。

同時,南京地質(zhì)古生物博物館與北京微創(chuàng)博志合作,設立科學咖啡廳、達爾文實驗站、科普影院,由企業(yè)負責研學活動、品牌建設與市場拓展,展示內(nèi)容設計、專業(yè)知識培訓、科普課程建設、化石標本收藏展示、科普活動等仍然由博物館的專業(yè)人員來負責。

去年底,在謀劃“十四五”的一場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把考古工作視作“一項重要文化事業(yè)”,并認為它是“一項具有重大社會政治意義的工作”,“是展示和構(gòu)建中華民族歷史、中華文明瑰寶的重要工作”。

作為新聞媒體,能夠通過文字,拉近自然科學資源、知識與大眾的距離,建立彼此溝通了解的橋梁,讓門可羅雀的自然博物館迎來新的生機,何嘗不是一種榮幸?

帶芯畢業(yè),“后浪”再出發(fā)

科技日報記者 張蓋倫

張紫飛在自己設計的CPU上玩超級瑪麗游戲。受訪者供圖

半年前,中國科學院大學“一生一芯”計劃培養(yǎng)的五位本科生,主導完成了一塊64位RISC-V處理器SoC芯片設計并實現(xiàn)流片。他們帶著這款“最硬核畢業(yè)證書”畢業(yè),進入到研究生階段的學習。

這篇報道刊出后,受關(guān)注程度之高,超出很多人意料。編輯復盤時說,“年輕人”與“芯片”,可能是吸引公眾的關(guān)鍵詞,人們素來喜歡看年輕學霸的故事,因為他們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未來。

現(xiàn)在,五人都已經(jīng)是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shù)研究所的研究生,還在做著從去年夏天就已經(jīng)投身其中的一個項目——仍是開發(fā)芯片,但具體內(nèi)容現(xiàn)在還不便透露。總之,他們要悄悄工作,然后驚艷所有人。

和“一生一芯”相比,這個項目難度更大,他們投入的時間和精力也更多。學期中,他們常常往來于雁棲湖和中關(guān)村。學校課程結(jié)束后,他們開始了封閉開發(fā)。

“一生一芯”計劃負責人、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shù)研究所研究員包云崗對五個學生的評價頗高——他們已經(jīng)是科研項目中的骨干。

“要看你怎么理解‘骨干’?!蓖跞A強說,這個項目離開任何人都不行。有人要設計架構(gòu),有人要實現(xiàn)架構(gòu),還要有人測試,查bug,解決bug……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

壓力比做“一生一芯”時更大,責任和使命感也更沉重。但他們“樸素的愿望”還是和以前一樣——別掉鏈子,別拖后腿。

在封閉開發(fā)階段,張紫飛和王華強是室友,兩人生物鐘默契地趨同了,都成了夜貓子。

在他們看來,研究生這一學期,忙碌又充實。要上課,要做項目,千頭萬緒。張紫飛甚至戒掉了游戲,他覺得連玩游戲都費腦子,把日常調(diào)劑變成了看電影和動漫。

不過,也是有點缺憾。因為太忙,交際圈并沒有隨著新階段的開啟而擴大。新的好友,還待結(jié)交。

連著做項目,會覺得疲憊甚至厭倦嗎?

“這倒不會。但是越做,就越覺得自己做的和一流水平有差距??粗罹嗑蜁阈?,就會有危機感?!彼麄z說。

兩人都很警惕外界對他們工作的拔高。他們都覺得,自己還不算真正成了科研人。剛念研究生,還沒有太多時間,去搭建自己的知識體系,形成自己的科研品味;還沒有做太多探索性和開創(chuàng)性的工作。目前,他們還是在蓄力階段。

“最難”高考后,他們?nèi)员镏蓜?/strong>

科技日報記者 張蓋倫

2020年的高考,是多重不確定性的疊加。本報記者 周維海攝

上了幾個月的網(wǎng)課,高考延期到7月。就連考試當天也不算平靜:安徽歙縣的暴雨,直接將第一天的高考給下沒了;湖北黃梅的洪水,讓一群人坐著鏟車到了考點……2020年的高考,是多重不確定性的疊加。

“可能都是年輕人吧,可以很快放下,然后投入快節(jié)奏的生活中去。”說這話的是湖北省黃梅一中畢業(yè)生王佳源?,F(xiàn)在,她已經(jīng)進入了天津外國語大學,學的是西班牙語。

寒假期間,王佳源有時做作業(yè),有時做兼職。聯(lián)系采訪當天,她還在背書。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學校12月中旬就放了寒假。學期長度被壓縮了,課就排得密。王佳源每天早上6點多起床,晚上12點入睡。學語言的學生要早讀,早上7點10分就得去教室。

大學里,厲害的人更多,競爭更激烈。大家都憋著一股勁,想成為更優(yōu)秀的人。

田茗羽畢業(yè)于北京一零一中學,名校;高考后進的北京大學,還是名校。

田茗羽是天文愛好者,中學時還拿過天文學奧賽的獎。但她沒能進入她最心儀的專業(yè)——天文學系,而是去了地球與空間科學學院,對她來說,大一上學期的關(guān)鍵詞,就是“準備轉(zhuǎn)專業(yè)”。

為了轉(zhuǎn)專業(yè),她選了物理學院高難度的數(shù)學和物理課程,學霸也遇到了搞不定的事情——難,可真難。

“這可比高三的課業(yè)壓力大多了?!备呷褪且惠喴惠啅土暎岩呀?jīng)會的知識翻來倒去細嚼慢咽;但上大一不一樣,學的都是新知識,還一時半會學不會,甚至她一度擔心自己要掛科,雖然最后考得也都不錯。

物理和數(shù)學讓田茗羽很挫敗,也讓她動搖了——真的要念天文嗎?

一直確定的人生目標突然出了問題,任誰都會糾結(jié)。這像是種背叛,是種逃離,好像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少年。

田茗羽找人聊她的糾結(jié),人家說,把興趣當專業(yè)也未必真的合適。

她有時也覺得,當初沒念成天文學,好像也不是壞事。

田茗羽的大一,也很忙。“雖然不少人告訴我,大一比高三累,但只有體驗了,才知道這個累有多累?!?/p>

還年輕,人生每個選擇的可能性都是開放的。此前執(zhí)著要走的路,好像走不通,那就立刻換一條,照樣能把它走得熠熠生光。

對學生們來說,再特別的高考,都已經(jīng)成了過去式。接下來的,是要好好把握當下的人生。

想穿牛仔褲的藏族姑娘要圓夢了

科技日報實習記者 代小佩

2020年7月,瓊吉在學校學習。受訪者供圖

西藏又一次將張榮凱從瑣碎的日常中抽離出來。

1月18日,廣州,南方醫(y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yī)院關(guān)節(jié)外科副主任醫(yī)師張榮凱剛剛看完門診。得問問瓊吉的近況了,他心想。

瓊吉在距離廣州3000多公里外的西藏林芝市波密縣傾多鎮(zhèn)達龍村,這個21歲的藏族姑娘天生雙腿嚴重畸形。去年8月,即將結(jié)束援藏工作的張榮凱在林芝市人民醫(yī)院給瓊吉的右腿做了截骨矯形手術(shù)。此后每月,瓊吉都會收到張榮凱的問候。

很巧,瓊吉發(fā)來6張X光片,她問張榮凱:今天復查了。

片子顯示,瓊吉右腿骨折線逐漸模糊,骨痂進入塑形期。張榮凱回復:可以不用拐杖慢慢走路,加油,挺好的!

這是5個多月以來,瓊吉第一次獲允丟掉拐杖??吹江偧謴土己?,張榮凱很高興。

當晚,張榮凱約了曾經(jīng)一起援藏的8位朋友見面。飯桌上,張榮凱真情流露:“做夢都回到林芝?!?/p>

張榮凱難忘林芝,那里有治愈人心的藍天白云,雪山流水,還有淳樸的牧民患者。每次看到患者坐著輪椅進醫(yī)院再站著走出去,張榮凱就特別自豪。

1月18日這一天,瓊吉、林芝、援藏朋友,這些和西藏有關(guān)的不同片段齊齊“闖入”張榮凱喧囂的都市生活。他覺得奇妙:“有些事就是比較巧合?!?/p>

援藏那一年,張榮凱做了100多臺關(guān)節(jié)置換手術(shù),還抽時間下鄉(xiāng)義診,手把手帶徒弟……回廣州近半年了,張榮凱的微信封面、頭像、聊天背景圖仍是林芝的照片。“援藏那段時光,很快樂,很純粹?!睆垬s凱說。

援藏結(jié)束了,但只要林芝呼喚,他隨時都愿意回去。不久前,張榮凱又飛回林芝,在5天時間內(nèi),為當?shù)啬撩褡隽?臺關(guān)節(jié)置換手術(shù)。“瓊吉家里條件一般,等到她左腿做截骨矯形手術(shù),我會幫她爭取一些手術(shù)費資助。”張榮凱說,“我是醫(yī)生也是老師,瓊吉現(xiàn)在休學養(yǎng)傷,我還可以從老師的角度開導她?!?/p>

一個生命的鑄成,需要無數(shù)生命的支援、補充、滋潤和蘊化。從與張榮凱偶然相逢中汲取的這份溫暖,化作瓊吉前行的燈火。

2020年秋,瓊吉收到哈爾濱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通知書,是她心儀的護理專業(yè)。她感念過去一年的偶遇,認識了張榮凱,并趕在他援藏結(jié)束前順利做完手術(shù)。

哈爾濱離家4000多公里,很遠。但瓊吉從此有了和張榮凱一樣的機會:靠近并溫暖一個個陌生人的生命。

再去北山,不用走“搓衣板路”了

科技日報記者 陳 瑜

2020年12月28日,北山地下實驗室水線勘察及工程建設開工。受訪者供圖

1月29日,位于戈壁深處的中國高放地質(zhì)處置北山地下實驗室溫度已是-15℃。

趕在滴水成冰的日子到來之前,2020年12月28日,北山地下實驗室總設計師、中核集團核工業(yè)北京地質(zhì)研究院副院長王駒參加了北山地下實驗室水線勘察及工程建設開工儀式。

當天天公作美,藍天白云,艷陽高照,王駒的心情和天一樣,美得很,開工儀式意味著實驗室項目正式開工建設。

從北山回來后,王駒依然忙碌。施工前期準備,包括即將要開始的道路招標工作。

“你下次再去北山,就不用走‘搓衣板路’了?!碧岬?個月前科技日報記者實地探訪的情景,王駒對記者打趣道。

最讓王駒及其團隊高興的是,北山場址勘察結(jié)束了,分析結(jié)果顯示:巖心完整性極好。從1993年開始,作為“我國高放廢物地質(zhì)處置技術(shù)研究”子課題負責人,王駒一直在尋找完整性極好的巖心,作為適合高放核廢物處置的深坑。找到完整性極好的巖心,意味著實驗室開建有了更充分的科學依據(jù)。

因為大雪封山,王駒和團隊年前終止了在北山的戶外工作,集體撤回北京。臨走前,大家將勝似家人的狗狗——小二和小黑一家托付在了山下的玉門營地。

“狗在門口一蹲,汪汪一叫,荒漠就有了家的感覺?!?011年、2019年,小二、小黑先后被帶上山。野外工作時,小二、小黑要么趴在人的腳邊,要么追逐戲耍,給科考隊員寂寥的野外生活帶來很多難忘的回憶。

1月16日,一場寒流,大雪紛飛,10歲的小二,竟然沒有挺過去,已安睡在玉門營地的桃樹下。

朋友圈里,50多歲的王駒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不舍:愿你在天堂,依然快樂、無憂,護佑我的山,我的兵。

在心里,王駒已和小二約定:來年桃花盛開時,我們再見。

責任編輯: 馬嘉悅